接近淡黄的太阳高悬于苍穹……这样说或许不太恰当,它在远得多的地方发着光。
索塞的天空,依旧清明。
不多,浅浅的云在蓝天上缓慢地舒展着,如果望着它们,就会感到自己的生命似乎也步调渐缓。
那天是水月茶语关门休息的日子,穿着便服的男子以近乎一成不变的步调行走在索塞的街道上。他时时透过金属框的眼镜看着天空与街道两侧伸展至视野中的建筑,微张着嘴,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中的篮子里提的是些许的食材,另一只手中则是不知从何处淘来的新旧不一的书,这样一副样子,并没有人会将他与被记载于索塞历史中的传奇法师建立联系。
他在巨木中心区经营着一家咖啡屋,过着平凡的生活。周遭的世界也如那一日一般,对他来说平淡无奇,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去在意的事情——至少,在少女不经意地闯入他的视线前,他是这样想的。
耳畔传来中年妇女的难听的呵斥声,以及打破了她店中玻璃摆件的小男孩参杂害怕与委屈的哭闹声。
余光瞥及,这样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稀罕。
身上的轻甲成色颇新,但显然并非什么高级货色,只比工会赠送给登记冒险者的装备略好一线。说到腰间佩戴的细剑,大概也是类似的货色。米度里用自己曾为冒险者的知识对出现在视野边缘的冒险者少女做出这样的判断。
除了少女颇为可爱的樣貌与姣好的身量外,新人冒险者这种存在,在冒险都市也是日常以一部分。只是……少女的恬美的面容与腰间的细剑,这样的信息,让米度里想起了某些甜蜜、酸涩与悲伤的过往。
不由得驻足,多看了几眼。确实是挺漂亮的,他这样想,同时也很明白,逝去的人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对自己露出一个多少有些怅然的微笑,米度里在内心中摇了摇头,决定继续并无太大目的的前行。
“别哭了哦。”少女的声音虽不动听却十分甜美。她弯下身,抚摸了一下哭泣中男孩的头。虽然马上停止哭泣这种事情并不现实,但姑且慢慢地停息了下来。“阿姨,是他打破了您家的东西吗?”因为之前看到了地面上散乱的玻璃碎块,少女这样猜测。
见到来人装配着冒险者的装束,中年妇女姑且收敛了气焰“没错,怎么?你是这个小孩的家属吗?”
依旧擎着温暖的笑容,少女摇了摇头。
“那有你什么事啊,快走吧,即使是冒险者也要欠债还钱。我不会因为你说上什么就直接放过这孩子的。”态度显然比方才差上些许。
“如果可以的话,我来替他偿还这个东西的钱,您意下如何?”
“怎么……可以是可以……”显然对少女说出的话有些惊讶“你真的确定吗?这东西可不便宜哦。”略略皱着眉。
少女点头算是作出肯定的回答,然后掏出了她不怎么丰实的钱袋。钱币相互碰撞,发出并不沉重的声响。“谢谢您的理解。”
声音也蛮好听呢。言语传到了便服的男子耳中,让他这样想道。
没想到,索塞的冒险者中除了亚瑟还有这样的孩子。或许米度里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勾出了些许的弧度。
这样说来……确实很是相似呢……
对于米度里来说,即使有着浅褐色侧马尾的少女勾起了自己对往昔之人的思念,这也并非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只不过,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在人群熙攘,巨大得让人难以在一天内穿过的索塞中,自己居然会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后又见到少女。
依旧是在一日之内,只不过太阳由淡黄变作了赤橙,挂在天边的一角摇摇欲坠。因为云朵很少的缘故,索塞很难看到名为晚霞的景观,是颇为遗憾的一点。
“嗯?”因为略微的吃惊,咖啡屋的老板发出这样的声音。早上见到的少女,正靠坐在索塞某个巷道的一角,被逐渐降临的黑暗吞没。面色还有些潮红,皮肤上有着汗水流过的痕迹, 不过从并没有剧烈地喘息这一点看来,结束在地下迷宫中的冒险已经有了一段的时间。
如此说来,靠坐在这样的地方就略微显得有点奇怪。莫非是受伤了吗?还是说?虽然并不是自己需要关心的事情,但由于某些米度里自己也很难描述的情感,他走近了少女。
“怎么坐在这里?莫非受伤了吗?”用温和的声音说道。
听到他的话,女孩抬起头看向他。先前并没有这样接近地注视所以没有发现,少女有着让米度里在内心中小小赞叹的淡褐色眼眸。
“没有的事。”略微有些虚弱的表情“谢谢您的关心,我没有什么大碍。”笑容很是好看。
“没有什么事的话一般不会就这样坐在这里吧。”出奇地,米度里发现自己被勾起了好奇心。
“额……这点……其实是……”露出有些难以启齿的模样。
“如果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的话,说来听听罢。”
“事实上,我现在没有了进食和住宿的金额……方才进行冒险获得的魔晶似乎也并不怎么值钱的样子……”
确实,会佩戴这样装备的冒险者,多半还在迷宫的第一层进行冒险吧。除了迷宫的孤王外,那里的魔晶确实因为数量过多而并没有什么价值。
“那你早上还去帮那个小男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米度里笑了起来。
“您怎么会知道……那是……”
“跟我走吧,我姑且还是能提供你一点食物的……怎样?能站起来吗?”
“嗯。”女孩在表示肯定的同时站起,合金制的轻甲相互碰撞发出零叮的声响。
还真的是天真到毫不怀疑啊——米度里在内心中这样想道。
“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这样麻烦您。现在的我,根本无以为报。”
“哈哈,没关系啦。你想,你早上不也是这样帮助了那个小男孩嘛……我姑且,也是为了感到自我满足吧。”
“嗯。”似懂非懂,少女选择了相信在她看来素未谋面的男子。
时间继续推移,近乎可以称作为夜晚了。
巨大招展的枝叶不知何时已经笼罩于二人的头上。女孩知道,两人正在靠近的方向是被称作巨木中心区的索塞核心区域。就算只是新人冒险者,少女也知道这样的地界地价昂贵得惊人,而且越靠近中心越显出这种情形,在那里,基本只有索塞的冒险者工会与各家最顶级的公会有着资本驻扎。
这个莫名出现帮助自己的男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个,请问,您是哪家公会的成员吗?”试探着这样问。
“问我吗?不是哦。我只是一家咖啡屋的老板。”咖啡屋吗?少女陷入思索,虽然来到索塞时日尚短自己没什么资格下这样的判断,但,咖啡屋这种东西在索塞果然是十分罕见的吧,尤其还是开在巨木中心区这样的地方。“还有,你可以不要用敬语了哦。说实话……我听起来不太习惯。”
“啊,抱歉,那……”
“我的名字是米度里,如果喜欢的话称呼我为‘老板’也可以的,毕竟是开店的,经常有客人这样叫啦。”不知为什么,米度里向她说出了已经不常向人透露的名讳。
“那么……老板,十分感谢你,我的名字是南宫茜。”
“南宫茜吗……”略作沉吟“那我称呼你小茜应该没问题吧?”
“如果老板你喜欢的话……我倒是没有太大意见。”
“好,那么就决定了,就叫你小茜好了。”微笑着,停下了脚步。现在两人所处的地方,虽非巨木中心区的最核心,但也并非外沿。南宫茜抬起头,看见被木匾黑暗吞没而有点难以辨识的四个字“水月茶语”。
“这就是我的店面了哦,小茜。”这样说着,米度里拉开木门,悬挂于门上的风铃轻摆,发出颇为悦耳的声音。两人走入店内,并没有沉闷的空气,不如说,反而有意料之外的清新。而混杂其中,有着某类作物的淡淡清香。
不知为何,南宫茜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陶醉与心安。她没有看清自称老板的男子触发了什么开关,之间天花板上的魔石灯渐渐点亮,散出柔和的光。
“小茜,你找个位置随便坐一下吧,我来搞点吃的喝的吧。”
“这样也……”
“没事的,毕竟是我邀请你来的,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
“嗯……”
“来,先喝了这杯吧。”男子将一个竖长的玻璃杯递到南宫茜面前的木台上,里面盛放的翠绿色液体投射出漂亮的光泽。“吃的东西,姑且还要等上一等。”看着与记忆中的人十分相似的少女,米度里笑了笑。
试探着抿了一口,显然并不是被称为咖啡的饮品,但有着非常柔顺亲和的口感和味道。味道的基调很好接受,甜度也给得很舒服。
“老板,虽然钱可能不够,但是姑且只能给你这些……”少女掏出了钱袋。
“什么嘛,这样的数额去吃一餐简单的不是还足够吗?”
“事实上,这些钱我是打算攒着的……”
“嗯?”并没有说出什么说教的话,而是等待着少女接着说下去。
“其实,这些钱我是要还给林斯特小姐的。”听到这个名字,米度里的眉角一挑,露出稍稍吃惊的样子。
“你说的林斯特小姐是指加奈吗?”
“诶?老板你认识林斯特小姐吗?不仅救了我,还借给了我买下这套装备的钱……我真的……十分感激、仰慕她。”
“啊……是这样吗?”米度里露出,让少女觉得与先前有着说不出不同的温暖笑容“原来现在的加奈,也会做这样的事情了啊。”就像看到了什么美丽的东西“不过,既然加奈这样帮你的话,按我的了解,其实并不会期待你回报她什么的。”
“这样的事情我也明白……只是,那和这是两回事。”南宫茜的语气颇为坚定“即使林斯特小姐并不抱着这样的期望,我也会为了自己报答她的。”
“小茜啊……你的身上……说不定有着很漂亮的透明色?”
“?”并未理解到米度里话语中的含义。
“没什么,只是我自言自语而已。”米度里笑笑,平日古井无波的蓝绿色眼眸中绽出小小的涟漪。
“吃的应该快好了,我去看看。”说罢,站起,转身“对了,小茜。如果你希望的话,暂时住在我这也可以。空房的话,姑且还有……”
后世的人们一般这样认为,名为南宫茜的冒险者与咖啡屋水月茶语的老板的相遇极大地影响了她作为冒险者的生涯。
但,和少女的相遇,是否也影响了米度里的一生呢?
那是肯定的吧,他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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